01

李翠芬眯着一双老眼，看二儿子二儿媳穿梭在几十桌筵席之间，二儿媳穿了一身大红色的结婚礼服，二儿子是一套银灰色的西装，平日里庄稼地里打滚儿的一对男女，在一身新崭崭的马鞍子的映衬下，在洋溢的婚礼的喜气儿中，在亲朋姑舅的酒令声里，显现出一种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神采来。

一个本家小侄女端着红色的托盘，二儿子拎起酒壶斟满媳妇儿手中的酒杯，两人笑嘻嘻向舅舅和姨丈敬酒……李翠芬脸上盘着一张笑呵呵的脸花，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，眼前热闹的人群倏然虚化，脑海里浮现出男人牛壮志临终前的一幕——

李翠芬青年丧夫，牛壮志癌症临死的时候，眼里含着一泡热泪，流下来，又迅速蓄满眼泡，流下来，又蓄满……在场的亲戚无不动容，他拉着李翠芬的手，乞求地说：双胞胎儿子就辛苦你了，一定要把他们拉扯大，娶妻生子，延续咱老牛家的香火。

办完男人的后事，李翠芬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悲伤，两个年幼的双胞胎儿子，牛壮志治病欠下的一屁股外债，都等着她像个男人一样把这个家撑起来，这一撑，就是二十年。

二十年，李翠芬家里家外，勤扒苦做，两个儿子被她养得很好，从虎头虎脑，到壮壮实实，儿子的好身板，都是当娘的血气所化；二十年，李翠芬拒绝了无数个媒人，还有好些个夜半三更毛遂自荐的男人，她怕两个儿子受委屈，对不起牛壮志最后的嘱托。

02

双胞胎兄弟打小都不是读书的料儿，但是干活却很有一把力气，李翠芬也清楚自家孩子几斤几两，在学业上他们没有天分，就不勉强，初中没毕业，两个儿子都双双辍学，回家帮她干农活了。

农闲时间，母子三人都到村里的加工厂干活，齐心协力，辛勤劳动，不仅早早还清了外债，还在村里盖起了一栋漂亮的三层小楼。

在农村，有了这条件，不愁娶不下媳妇儿。

很快有媒人上门儿给老大说媳妇儿，老大一看，人家女孩水灵灵的，心里喜欢得不行，要啥给啥，说啥听啥，结婚后媳妇儿不愿干农活，说要去镇上的理发店学习美容美发，隔一天回来一次，老大也欣然同意。

李翠芬本来有点想法，可是没多久，老大媳妇儿的肚子就鼓了起来，李翠芬想起男人牛壮志临终的嘱托，想想这二十几年的孤单辛苦，总算可以有个交代了。

只要老大媳妇儿回家，李翠芬就像伺候王母娘娘一般，要天许半拉的，一心盼着大儿媳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，她死也闭眼了，去见死鬼男人也吐气扬眉了。

可是天不遂人愿，十月怀胎，瓜熟蒂落，却是个不带枪把儿的女娃娃。

李翠芬努力不把心里的失落表现出来，儿媳妇却也精明，几次三番安慰婆婆，表示一定积极造人，二胎生个男娃娃出来。

大儿媳说到做到，肚子也争气，很快又怀孕了，李翠芬又惊又喜，抱孙有望的欣喜让她充满了对大儿媳的感激，一边抱着小孙女，一边伺候了大肚子孕妇，苦苦等待了十个月，生了，还是女孩。

做B超说好的男孩呢？怎么又是个不带把的？李翠芬扒开二孙女的一双小腿儿看了又看，大失所望，当场昏倒在地。

医生护士顾不得产妇，赶紧抢救，等李翠芬终于悠悠醒转，她看看众人，拍着大腿一声长啼：壮志啊，我对不起你啊！老大是指望不上了，咱家延续香火，只有靠老二了！

03

现在，老二终于也在李翠芬的一手操办下，喜气洋洋的结婚了！

李翠芬眯着眼睛，盯着二儿媳妇儿平坦的小腹看了很久，二儿媳的肚子像小孩子喜欢看的动画片在李翠芬的眼里跳跃，一个月，三个月，五个月……二儿媳的肚子越来越鼓，阵痛袭来，孩子落地，一阵嘹亮的婴儿的啼哭，划破了李翠芬的遐想。

李翠芬恍过神儿来，看见是娘家哥的孙子绊倒在地上，一群人围着他又是亲，又是哄，孩子的哭声愈发响亮，中气十足，一听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儿。

唉！谁家的孙子谁家爱！

李翠芬现在所有的希望，都在二儿媳的肚子上。

可是，眨眼半年过去了，二儿媳的肚子依旧坦荡如砥。

李翠芬五次三番地问，催二儿子勤奋造人，催二儿媳多多进补，眨眼又半年过去了，二儿媳的肚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。

李翠芬心里就犯起了嘀咕，难不成，是儿媳妇身体有毛病？她拐弯抹角地问媳妇儿，二儿媳一听就恼了，冷着脸说：妈，你不要再管这么多了，该来的自然会来！

李翠芬住了嘴，心里却更闹腾了，她决定先带老二去县城检查检查，如果老二身体没毛病，那一准儿是二儿媳的毛病，到时候，别怪她把她扫地出门！横什么横！不是看在你是儿媳，你什么都不是。

李翠芬大半辈子刚强，虽然为了一家和睦，每每对儿媳们的疾言厉色装聋作哑，忍气吞声，其实她心里一直燃着一堆小火苗儿，一股小风吹进来，就能烘起一团旺腾腾的篝火。

生不了男孩，这是大毛病！

不能生，就是绝症！

李翠芬想好了，到时候二儿子检查没毛病，就想方设法撺掇儿子离婚重娶，无论如何，她也要抱上大孙子，也要给牛壮志一个交代。

母子二人谎称去县城买玉米种子，医院检查身体，没想到结果出来，当头一棒，老二竟然患有死精症。

当头一棒！原来不孕不育的元凶不是媳妇！这无疑晴天霹雳，把李翠芬抱孙子的心愿炸成了碎片，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，涕泪交流，口中喃喃自语：壮志啊，你个死鬼，我对不起你，咱家的香火要断啦！

老二搀着母亲回到家，一路上，李翠芬的嘴里始终念叨着那句相同的话：咱家的香火要断了！咱家的香火要断了！

进门大孙女跑过来，奶声奶气喊：奶奶抱抱，奶奶抱抱。

李翠芬擦一把眼泪，抱起大孙女，看见大媳妇正在喂小孙女吃奶，李翠芬的眼仁儿像一盏逶迤而来的烛火，渐渐明亮了起来。

李翠芬决定了，让老二借老大的种。

反正哥儿俩是双胞胎，长相几乎一模一样，村里人经常喊错名字，自己不仔细看的话，也常常分不出来。再说了，肥水不流外人田。

04

可是，当李翠芬把想法和老二说了之后，立刻遭到儿子的强烈反对。

李翠芬见状，一哭二闹三上吊，和儿子讲父亲死之前拉着她的手交代的遗言，讲自己是怎样一把屎一把尿把两兄弟带大，为了这个家那么多年没有改嫁有多不容易.....老二见老娘这般苦苦哀求，又想到现在自己是这般处境，如果被老婆知道了不育的消息，这婚估计是要离掉了，以后自己一个人形影单只过后半辈子，也没有人送终养老，想来想去，他抱住母亲，艰难的点了头。

李翠芬依葫芦画瓢，搬出同样的必杀技，很快说服了老大。

于是，母子三人的接种计划拉开了帷幕。

三层的小洋楼，李翠芬住在一楼，老大老二分别住二三楼。李翠芬心里感叹，还好没有分家，这对借种行动的开展来说，就是一个天时地利的条件。

老大媳妇儿二胎满月之后，就重新回到镇上理发店上班了，大部分时间，两个女儿都是扔给李翠芬照顾，李翠芬本来对她很有意见，现在看来却正好，不用担心被她发现。

每当老二小两口行房的时候，老二都会等媳妇洗完澡之后，借口下楼，和老大交接班，农村人不像城里人房事整那么多花样，老大每次都是门一关，灯一暗，被子一拉，衣服一脱，和弟媳妇滚几下，缴枪完事。

然后借口下楼喝水，再和老二交班，换老二回去搂着老婆睡觉。

借种行动在母子三人的秘密操作下，不知不觉持续了大半年，但是奇怪的是，二儿媳的肚子，始终像一潭死水，月事每每按时而来，顺时而走，这让兄弟两人愁死了，时不时会问母亲，这样的暗战什么时候是个头儿？

李翠芬也是急得吃不下睡不着，人消瘦憔悴了很多，白头发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，她寻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，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。

李翠芬想到两个双胞胎儿子，从小生病一起，病愈一起，一个哭了，另一个也跟着嚎啕……难不成，大儿子也……不可能！

但是心病一起，摁都摁不下去，这一天，李翠芬悄悄带着医院，一来再确诊一下之前对老二的诊断，二来查查老大的身体情况。

不成想，检查结果出来，老大和老二一样，确诊为死精症，李翠芬双腿一软，就昏死了过去。

等到李翠芬睁开眼睛，已经被两个儿子带回了家，院子里正鸡飞狗跳，老大把诊断书摔到老婆脸上：你这个婊子，背着我偷男人，要不是因为这件事，你还要瞒我多久！快带着你的野种滚出我家！

大孙女在母亲身边瑟瑟发抖，二孙女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，大儿媳泣不成声，在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，李翠芬听到，原来大儿媳去美发店当学徒之后不久，就跟美发店老板天雷地火滚到了一起.....

李翠芬心中的怒火熊熊，她想冲上去给大儿媳两嘴巴子，这时候，二儿媳闻声赶过来了，啪啪，两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老二脸上，同时也打在李翠芬心窝上。

李翠芬深知，这个家算是要完了。

枉我真心待你，你却这般对我，老二你真不是人，你们全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！还有你妈，娘三个导演一场乱伦，借种不成，还怪大嫂偷人，先看看你们一家都是什么货色！我不会放过你们的！不要脸的东西！

二儿媳说完，冲出家门，跑回娘家去了，老二蹲在墙角，耷拉着脑袋，大气也不敢出，更没有脸追出去。

不到一个小时，二儿媳带了一帮娘家兄弟，把老大老二暴打了一顿，还把家里砸了个稀巴烂，二儿媳和娘家兄弟大声叫嚷，要状告母子三人强奸罪。

法庭上见！他们临走，杀气腾腾指着李翠芬怒吼。

大儿媳带着两个女儿，在一片嘈杂声中，悄悄走出家门，大孙女却人事懵懂，一声声喊着：奶奶，奶奶，我要奶奶……

李翠芬泪眼朦胧，万分不舍地看着孙女离去，看着受伤流血但却无力还手的老大老二，看着往日热热闹闹但现在却满地狼藉的家，抬头看见牛壮志遗像，她的胸口感觉到一股闷热的气息咸咸地翻上来，噗~~

她吐出一大口鲜血，昏死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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